更新时间:2024-06-20
一行人踏入美景阁的时候,正是华灯初上时分。
临安的夜,才刚刚开始。
傅竹衣穿着卓不凡的儒生服,博衣宽带,风度翩翩,混在一群国子监学生里还真是雌雄莫辩。
“哎,这是谁?”
卓不凡的同学回头找他,发现他短短时间换了一套衣服不算,还带了两个人,不由得大为好奇。
“我弟弟。”
卓不凡含糊地说。
“你逛妓院还带上弟弟?”
同学为这份兄弟情大惊失色。
卓全也换了一身衣服,一脸兴奋地跟在傅竹衣身后。
“师姐……师兄,我还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呢。以前哪怕有案子需要来章台街,师父也总拦着。”
“你定力不足,师父是为你着想。”
虽然比卓全小了两岁,傅竹衣的性格倒是稳重多了。用她舅舅的话来说,活脱脱是你母亲年轻时候的模样。舅舅安然可不觉得自己的妹妹作为武将之女嫁给傅竹远是高攀了,倒觉得是傅家人捡了个大便宜。
迎面扑来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美女,傅竹衣轻轻巧巧地闪过。那姑娘顺势扑到卓全怀里,卓全看着对方胸口两只呼之欲出的小白兔,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傅竹衣轻笑一声,拉着他的后颈皮把人推进隔壁房间里。监生们都已经坐下,知道他带了客人,在卓不凡的左右各空出一个座位。
“卓兄,不介绍一下两位新朋友么?”
一个年纪稍张的监生执壶问道。
众人好奇地看着傅竹衣和卓全。尤其是傅竹衣,见她把一身青袍穿得如此风度翩翩,长得又宛如好女,纷纷猜测是哪家的公子哥,怎么从未见过。
卓不凡介绍完了自己的亲弟弟,面对这位亲嫂子则有些无措,不知道应该给她安排个什么身份。
“在下姓傅。”
面对众人的问询,傅竹衣手里端着酒杯,避重就轻地说道。
“京里姓傅的达官贵族也不少啊,既然是卓兄的朋友,不应该交个实底么?”
“这个……”
卓不凡斜睨了傅竹衣一眼。
“难道是不方便?大家都是读书人,就应该光明磊落。书云: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看这位兄台气度不凡,应该也是世家子弟吧,怎么……”
“咳,我记得,宫里有位娘娘是姓傅的。”
此人正在滔滔不绝,旁边坐着的那个号称要来吃酥油鲍螺的小胖子用胳膊肘轻轻地捅了捅他的腰眼。
“娘娘?谁?”
“六皇子的母妃,淑妃娘娘……”
小胖子的姐姐去年入宫,被封了才人,就住在淑妃娘娘所在的香雪殿的偏殿里。
“难道是户部傅大人家……可是傅大人只有两个女儿,没听说有儿子啊。”
傅大人与妻子恩爱笃深,即便妻子只为他生下两个女儿也没起过纳妾的念头,在京内传为佳话。当然了,在很多人看来他这是在犯傻。
“你是不是傻,他没有儿子,他兄弟难道没有?傅大人没有儿子,傅家那么多子侄,从里面找出个把优秀的继承家业不行么?”
小胖子人虽然胖嘟嘟,脑子却是灵活的很。
“你难道不知道,卓不凡他大哥和傅家二小姐结了亲,明年就要大婚了么?”
傅家的堂兄弟,算起来自然也是卓家的兄弟,难怪卓不凡说他是自己的弟弟。
“啊……原来是傅兄,难怪器宇轩昂,龙行虎步,失敬失敬。”
旁边的学生们听了,也纷纷改了面孔,对傅竹衣恭维起来。
要知道他们这位陛下,虽然宫里有三千佳丽,但膝下却荒凉的很。名义上有六个儿子,但是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都不满十岁便夭折了。三皇子天生腿瘸,五皇子倒是健康,不过母亲只是个小小宫女,是陛下酒醉后随手拉来临幸的。
和他们比起来,淑妃娘娘出身京内大族,品貌端正,深得太后的喜爱。她生的六皇子据说也是千伶百俐,不过五、六岁的小孩已经出口成章了。按照大颂朝的规矩,如果明年六皇子出阁读书的话,就意味着他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大颂国下一任的皇帝。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傅家从此成为外戚之首,意味着攀附上傅家就等于攀附上了天家!
难怪这少年态度如此倨傲,又刻意隐瞒身份,原来如此!
傅竹衣老于断案,洞悉人心,自然明白他们在想什么,于是也就虚以为蛇,与他们推杯换盏。
卓不凡冷眼在一旁看着,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酒过三巡,个人开始自找自的乐子,拉着姑娘们昏天黑地起来。
大嫂在身边,自己想干什么都不行,卓不凡叹了口气站起来正要去外头小解,被人拉着领子拖进了隔壁的小间。
“大嫂,行吧,我承认我就是压力太大了,出来喝酒放松放松。你放心,那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卓不凡单纯地以为傅竹衣今天来是特意摆出嫂子架子来教训自己的。
明年二月就是春闱了,上回他信心满满参加答案,结果名落孙山,气得大哥几个月都没和他说话。今年他要是这一科再考不过,自己都觉得没脸见人。
“嫂子,求你别跟我大哥说……”
“闻闻,这是什么味道。”
不等卓不凡说完,鼻子下就多了一团纸屑。
“你弟弟说你是调香高手,旧年京内的合香大会你还帮着邱丞相的千金作弊,让她拿了魁首,这个应该闻得出来吧?”
“你……就为了这个来找我的?”
卓不凡面色古怪。
“不然呢?”
“嘿,我就说么,嫂子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管我了……”
卓不凡顿时如释重负,把揉得乱糟糟的纸屑往鼻子下凑。
“怎么样?”
“这边又是酒又是胭脂味道太杂了,我们去露台。”
两人上了三楼露台,傅竹衣临着阑干向下看,只见不远处的西湖上月色荡漾,照得满湖清光,疑是残雪铺就在无边无际的水面上。再往楼下看,大约是因为临近冬至的关系,今天街上人烟稀少,不复往日里十里天街灯火不绝,彩楼欢门香车宝马的景象。
“我闻出来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卓不凡拧着鼻子。
“怎么说?”
“你别看这香味初品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冷冽。其实这里面加了几味大食国特有的域外香料,其中有一位据说闻多了可以摄取心神,控制人心。”
“什么?”
傅竹衣一脸难以置信。
“《天方志》上记载:大食在域外,有奇香曰‘阿茹’,又做‘茄茹’。无色,味淡,使人心荡神摇。域外宵小常用于勾引妇人,为人所不齿。”
卓不凡振振有词。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衙门查案查到的?这是什么纸,看起来怎么怪怪的?”
卓不凡越看这团纸屑越不对劲。
“这你别管。”
傅竹衣把纸夺回来,塞进胸口。
“但是我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你说的什么心荡神摇。不会是信口雌黄吧?”
“傅捕头,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不管是药物还是毒物,抛开剂量谈毒性,就是无稽之谈。我就是把十斤砒霜撒进西湖,又能做什么用?你这纸团上的香粉估计是无心蹭上去的,本来就没多少分量。被风再一吹,衣服布料一蹭,哪里还会有什么效果了?”
“言之有理,不愧是读书人。”
傅竹衣点点头,“不过为什么你要把十斤砒霜倒进西湖里?是因为读书压力太大么?”
年年春闱前后六扇门的兄弟们都会特别忙碌,那些落了第的和害怕落第的学子们仿佛着了魔似得,一改往日敦厚可亲的读书人样子,做出各种稀奇古怪的荒唐事。打架斗殴是最轻的,跳西湖的,跳雷峰塔的,还有异想天开拿着自己的文章企图闯入皇宫的,形形***都有。
去年她亲自抓过一个爬到玉皇山顶准备往御碑上涂粪的狂徒,交到衙门里,革了秀才的功名。
所以在西湖里投毒这种事情也并无可能,尤其是这位已经落榜过一回了……
“我这只是随便打个比方而已,嫂子你可别冤枉我。”
卓不凡哭笑不得。
“你干嘛推我啊?”
下一刻他就被傅竹衣一把推到地上,摔了个屁股蹲。
“快,带你弟弟从后门出去。”
傅竹衣一脸紧张。
“怎么了?”
“你大哥来了。”
“啥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