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看着昏迷在病床上的妈妈，我深深地望着她。

这么多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可以如此认真地看着她的脸。

从小到大，我妈从没拿正眼看过我。

听奶奶说，那时候我妈是想二胎生个儿子的。

她不惜交了两万超生费，也要把我生下来。

可惜，我是个女娃。

妈妈很生气，从我一出生就被丢到了奶奶家。

奶奶没办法，总不能看着我活活饿死。

刚好村里有两个阿姨也刚生孩子没多久。

我就这样有一顿没一顿地蹭着别人的奶水活了下来。

直到我八岁，要上小学了。

奶奶给爸爸打电话，爸爸把我接到了镇上上学。

姐姐比我大两岁，我上一年级的时候，姐姐三年级。

我从小没有接触过任何与学习沾边的东西。

一年级学得特别吃力。

导致我的成绩一直都是垫底。

妈妈不喜欢我，每天回家我都必须帮妈妈干活。

洗碗、洗衣服、扫地拖地、这都是我的日常。

我的学习时间被压缩到了极致。

一直到初中成绩都没有跟上来。

而姐姐一直都是班级前三，爸妈当成心肝宝宠着她。

我的生日比姐姐晚一个月，爸妈从没给我过过生日。

就连姐姐的生日蛋糕，我也不能吃。

说我会抢走姐姐的好运。

可事到如今，姐姐的双腿被截肢，脸上被钢筋毁了容。

不知道爸妈还会依旧爱她吗？

我一直盯着妈妈的脸，眼神从怨恨到关心。

因为她醒了。

她看着我，先是愣怔，后又松了口气。

我关心地上前询问：“妈～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帮你去叫医生。”

我妈把我拉住，问的第一句是：“你姐姐怎么样了？”

我面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姐姐不太好。双腿截肢，脸上还毁了容。到现在人还没有醒过来。”

我妈沉默了，她躺在病床上一句话也不说。

看不出悲，看不出喜。

似乎在思考，亦或者在权衡。

妈妈出院那天，姐姐刚好醒来。

她躺在病床上，看见没有死去的妈妈，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爸爸不在医院，似乎在想办法去解决我们的住宿问题。

姐姐还不知道自己的双腿已经被截肢，也不知道自己的脸上现在有两道长长的蜈蚣疤痕。

姐姐犹豫很久后开口：“妈……你没事就好。我们都活着就是最好的不是吗？你别怪我，我当时也是吓坏了。”

妈妈的表情很难看，生死一瞬的绝望，她这辈子都不会忘了的。

我走到妈妈身边，挽住妈妈的手臂：“妈，你刚醒，别总站着，坐着休息会儿。要不是你命大，我以后……”

后面的话我没有说下去，我知道大人都不喜欢听到晦气话。

我点到即止，却也起了作用。

妈妈看姐姐的眼神越发嫌恶。

姐姐怨恨地瞪着我：“张止瑶，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妈妈是绝对不会喜欢你的。”

当着妈妈的面，她的这句话，好似提醒了妈妈。

她突然转过身，拉住了我的手，瞬间红了眼眶。

“妈妈没有白养你，是妈妈不好，以前妈妈对你不好。你放心，以后妈妈一定改。妈妈一定会加倍补偿你的。”

我笑着回握妈妈的手，微微侧头对着姐姐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可在我心中却打了个问号。

妈妈真的会说话算数吗？

4

到了饭点，爸爸从外面赶回来，他拎着三盒盒饭。

我们三个一人一份，姐姐没有。

她质问：“为什么我没有？”

爸爸扒拉着饭：“你刚做过手术，昏迷了好几天，医生说要先吃点好消化的。晚点爸爸去食堂给你买粥。”

姐姐疑惑：“什么手术？我哪里做了手术？”

正在吃饭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姐姐还不知道自己的双腿已经没有了。

她只剩下半截身子。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她的情绪逐渐崩溃。

质问的声音越来越大：“说啊。我哪里动了手术？”

我妈不耐烦了，走过去一把掀开了她的被子。

空荡荡的床铺，她的腿没了。

姐姐张着嘴说不出话，眼泪像珍珠般大颗大颗地滚落。

无声地崩溃。

我妈似乎刺激得还不过瘾，用手机拍下了她的脸，递到她面前。

姐姐彻底崩溃了。

捂着脸大叫，引来了护士的责骂。

“叫什么！这里是医院。不要打扰其他病人休息。”

我看着姐姐的脸一下变得刷白。

她不敢相信，不停地摇着头，嘴里说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不是被救了吗？怎么可能呢？”

我低着头吃饭，看着妈妈与她的对峙。

妈妈心中的怨气原来这么深，被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瞧不起。

还被她狠心抛弃的感觉，应该很不好受吧。

我啃着鸡腿，听妈妈嘲笑：“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得救了就又能过上幸福的日子了？

“你还让你爸再找一个？要是你爸找了后妈，就你这个样子。你爸早跟别的女人跑了，还会管你吗？

“我是真的想不到。我这么宠着你，你居然要我死。呵，我真是看错了人。”

爸爸这时候也放下盒饭走到妈妈身边表忠心：“老婆，我绝对没有想过要放弃你的。实在是女儿求我，我心疼啊。”

我妈瞪了爸爸一眼：“当天我只听到瑶瑶叫我不要放弃。我只听到瑶瑶说要来救我。别把我当傻子。”

他们吵他们的，我的盒饭已经见了底。

家里房子塌了，接下来的住宿难题，爸爸托人暂时解决了。

姐姐能出院后，我们就搬到了临时搭建的棚屋里。

姐姐的情况特殊，需要人贴身照顾。

我妈是一碰都不碰她，我爸又是男的不方便。

这个重任只能落到了我的肩头。

姐姐似乎很享受我为了她忙前忙后的样子。

这样我就有点不开心了。

那天姐姐说要上厕所，我故意在外面洗碗，装作没听到。

爸妈都不在，只有姐姐一个人在屋子里。

我洗好碗，又去把早上洗的衣服拿到太阳下面晾晒。

妈妈回来的时候见我在干活，说要帮着我一起干。

结果就听到“咚”的一声，我和她一起急匆匆地跑进去。

姐姐沾了一身的屎尿摔倒在地上。

妈妈嫌弃地走出去。

透了好几口气才又进来。

爸爸这时候也回来了，他把我叫过去，说有个学校可以让我转学过去。

我麻溜地走了，棚屋里只剩下妈妈和姐姐。

姐姐羞愤欲死，见妈妈来扶她，她还使劲地推，妈妈沾了一身的脏污。

却还是将她拖进了塑料浴桶里。

姐姐一直哭，妈妈忍着臭给她洗干净。

两人一句话没说，但关心的举动不是假的。

当妈的又怎么会丢下亲生女儿不管呢。

那我呢？

当初她为什么要抛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