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7-10
一夜,礼成。
婚礼后一月,我们动身去岭南,储鹤鸣告诉我,这个时候动身,刚好能赶上岭南最美的时节。
我也确实好奇逍遥王的逍遥乐地。
一路上笑语欢歌,我见到了冬意消融的过程,云卷云舒,草长莺飞。
旷野无边,我心亦然。
储鹤鸣在岭南的宅子更是诗情画意,绿竹掩映,半亩方塘,每一扇窗似一副画框。
他的仆从将宅子打理得很好,挂了红彤彤的灯笼,大门上贴了硕大的喜,这个年迈的老管家还给恭喜做了一座小竹屋,同样是挂了小小的灯笼,贴了个小小的喜。
厨娘是豪放派作风,什么都爱做大份的,一笼只能蒸一个包子,一个饺子我半边脸大。
管家说厨娘以前是部队里烧饭婆,一定要让将士吃饱饭的,习惯改不过来了。
我也重新认识了储鹤鸣,他一袭白衣翩翩公子,吹的不是长笛,而是唢呐。
他会卷起袖子,蹲在厨房门口,大口大口吸溜面条。
他会拉着我喝酒划拳,甜香的桂花酒不会醉人,只会让我面红耳赤和储鹤鸣争个输赢。
他还会日日挥刀三百下,风雨无阻,他说能文能武,他才能守护所爱。
守护不守护我不知道,我只感觉腰酸背痛,他在与我温存时总是不知疲倦,使不完的力气,我很喜欢搂着他精窄的腰,用手指摩挲他浅浅的腰窝。
初夏时节,池塘边的广玉兰沉甸甸压弯枝头,半垂入水,硕大的花层层叠叠绽放,宛如大小不一的瓷碗。
我们的宁静被打破。
我见到了腹大如盆的含翠,她还在被通缉,我听闻谢府周围的兵士也没撤走。
她很憔悴,怀孕让她变得犹如冬日的枯枝,静静等待嫩芽的生长。
我不能帮助她,我只能当作没看见,悄然退去,这就是我最大的帮助,我不能把自己牵扯进这场捉拿细作的闹剧。
可第二日,谢春山就敲响了逍遥福地的门,还带着腹痛难忍的含翠。
谢春山找到含翠了,他并没有交出含翠,他心软了。
「在岭南地界,我无人可求,求求你们,含翠怕是要生了。」谢春山不敢看我,只是哑着嗓子哀求。
他知道我心软,他知道我对含翠与他无怨,知道含翠不能被带往别处,所以他找上了我,带着被通缉的含翠找到了我。
「不知谢将军带着逃犯来此,到底是要干些什么。」储鹤鸣看到我的为难,完全不留情面。
「求你救我腹中胎儿。」含翠早已经面无血色。
储鹤鸣眼中有哀恸之色,我知道他是良善之人,不可能见死不救。
少时,鹤鸣唤来府中最好的大夫,「我可以尽我所能救你,但我不能再包庇你。」
「你如此大张旗鼓来我府上,此事目睹人又多,我会如实禀告陛下含翠的行踪。」
谢春山拦住储鹤鸣,「不可,只要你不言语,含翠尚能保存性命,我保证她再不会出现。」
我又生气又无奈,我当然不想当落进下石之人,只能压低声音告诫谢春山:「你当真以为,陛下是愚蠢之人?」
「你当真以为,你的一举一动,陛下不会知晓?」
「如果不想让含翠有性命之忧,你应当证明她的清白,打消陛下的疑虑,而不是让我们同你一起下水,替你隐瞒行踪。」
「我赌不起,储鹤鸣更赌不起,我们都是陛下的臣子。」
「我们不是撼天动地的大人物,我只能力所能及的帮你,但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和家人的性命作赌。」
「我只问你一句,你敢说,含翠不是细作。」
谢春山低头,声音细若蚊蝇:「她是细作。」
「她是传递过一些无伤大雅的讯息,可她为了我,叛了。」
「我们赢了,为什么含翠不能活。」
储鹤鸣甩袖,面上浮现出少有的怒意,「传递过无伤大雅的讯息,所以你刚开始打仗的第一月节节败退。」
「你是无事,可是你的兵士,他们觉得无伤大雅吗?」
「你知道的,陛下坐上这个位置,不会给自己留下一丝祸患。」
含翠在床上挣扎着,撕心裂肺地嘶喊,宛若一只在水面上即将淹死的雀鸟。
一盆盆的血水触目惊心。
我上前,握住含翠的手,她的指甲已经断裂,在床头留下道道血痕。
她用尽力气,诞下一个浑身青紫的婴孩,没有啼哭,没有挥舞的小手。
细作长年服毒,是无法保全自己的孩子的,含翠还是有了侥幸心理。
含翠小心翼翼捧起没有呼吸的婴孩,将她饱胀的***放在婴儿的嘴边,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滴落在孩子温热的面颊上,这不是孩子的体温,这是她的体温。
「我一口奶都喂不出去。」
「我本想着为孩子再拼个一条性命。」
「是我造的孽。」
「是我!造的孽!」
她看着谢春山,含泪苦笑,「春山,太苦了。」
「太苦了。」
她猛然拔下我发间我的簪子,直直刺入自己的脖颈。
滚烫的血喷溅,入目一片赤红。
「林朗月,做人果然太苦了。」
「还好,你这一世顺遂。」
血腥之景象让我骤然昏了过去,我似乎又听见了翠鸟的啼鸣,那仿佛又变成含翠的声音:
「林朗月,我本是你与谢春山前世救下的一只翠鸟,爱慕春山,取走你一魄转世成人,破了你二人的姻缘,如今千帆过尽,我已知人间疾苦,悔恨交加,将此一魄归还予你,望你身体安康,万事顺遂。」
含翠下葬那日,棺木上停了一只翠鸟,翠鸟扑棱扑棱翅膀,飞向旷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