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4-16
一阵风吹过,我拢了拢衣裳,蒋鹏远不知从哪里弄了一件狐狸皮毛给我做成了大氅。
他将那盏明灯放到我的手边,道:「怀之,夜里头风大。」
他温着我的手,近来战事不断,他的身上又添了几道翻着肉的刀疤。
我将他身上的腐肉替他剜去,他一声不吭,只是痴痴地望着我。
「这一刀再深一些就要砍掉将军的肩膀,将军怎的这般不小心。」
他见我怪他,这才愣了一下。
「小伤而已,你怎得如此关怀我了?」
我不紧不慢地替他抹着药,连眼皮也不屑于抬一下,轻声笑道:「我只怕,日后将军死了,怀之成了寡妇。」
我如此不避讳,他却不恼,握住我的手,沉声道:「怀之不必担心,便是我死了,也还有谢长雪。」
我揉了揉脑袋,倒是许久不曾想起过谢长雪了。
他握紧我的手,贴着我的身子,拉起那长弓。
有风在我耳边呼啸,我知他不高兴提及谢长雪。
没关系,我不在乎。
他高不高兴与我沈怀之半分关系也无,我只是他的妻子。
他将我的手放到他的嘴边摩挲着,喃喃道:「怀之,好无情。」
我娘亲是我父亲的宠妾,可我知道,母亲并不爱父亲,深宫大院中的算计,连我父亲也未能逃脱。
所以我说我喜欢谢长雪时,她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
「你也想像你娘亲一般一辈子靠着男人过活是吗!」
不,我可不想!
将军府外出了一个乞丐,他的一条腿断了,步履蹒跚疯言疯语,我叫丫头子给他银钱饭菜,可他通通不要。
指着我,道:「我见过你!」
我来了兴致,想听这乞丐会说什么,他拖着那一条残腿,围着我,道:「天要亡我大吾,天要亡我大吾!」
「何出此言?」
他掩面而泣,一瘸一拐地从我身旁走了。
蒋鹏远扯住我的手,盯着那个乞丐远去的背影,道:「那是王太守。」
我心中一惊,我确实见过王太守,在太祖寿宴之上,彼时他还是那个圆润白胖的和蔼老头,如今……如今却成了断腿乞丐!
「去年皇帝不是让他告老还乡了吗?如今怎得这副模样?」
蒋鹏远摇摇头,只道:「王太守是朝堂之上为数不多的清流,他站在南疆的子民这边,却被一贬再贬,他心中有怨,可散尽家财,他心中有愧,可在南疆一步一个脚印为天下百姓祈福。」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这里是南疆,这里是大吾最最苦寒之地,这里的百姓都有自己供奉的神明。
这里,是一个连君王都不屑于去拯救的地方。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来,碰了碰蒋鹏远的佩剑,开口道:「王太守乃清流之首,你呢,你蒋鹏远又扮演什么角色?是老虎,还是狐狸?」
他翻身将我扣在怀中,漆黑的眸光瞧着我,一只银白色的镯子上戴在我的手上,轻声贴近我的耳边:「不对,我扮演刽子手!」
我猛然笑出了声,他知道我试探他。
聪明人只和聪明人说话。
一瞬间噤了声,只听雨声嘀嗒。
「沈怀之,你是木师。」
我笑不出了。
可我看他的眼神在笑。
我的夫婿竟试探我到今日这般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