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搬回了父母家。

他们都是知识分子，即使遇到这种事，也说不出什么难听话来。

整日唉声叹气：「小周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啊。」

周厉诚拖着不肯签协议。

但我要回自己的股份，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星河是我和周厉诚共同创建的，我原本就是星河的二股东。

只是过去四年，我的股份都由周厉诚代持。

此刻我无比庆幸，当初听妈妈的话，没有将股份全都转让给他。

我回到星河那天，正好撞见佟彤离职。

她像是刚哭过，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看到我，她放下箱子，跑过来拽住我衣角。

「小雨姐，我对不起你，我向你道歉，求求你，能不能让周总别开除我，离开星河，没有公司会要我的。」

我缓慢抽回衣角：「路，是你自己选的。」

一年前，我曾见过佟彤。

那时她刚大学毕业，进入星河科技，因为工作失误，被周厉诚狠狠骂了一顿。

小姑娘脸皮薄，躲在厕所偷偷地哭。

我递给她一包湿巾，安慰她：「失败一次不要紧，年轻就是你的资本。」

她抽噎着感谢我：「小雨姐，你人真好。」

星河的老员工，大多都亲切地叫我嫂子，新员工则毕恭毕敬地叫我周夫人。

只有佟彤，每次见到我，都叫我小雨姐。

她把我的话听了进去，可惜听歪了。

把年轻当成资本，肆意挥霍。

年轻当然好，笑起来活泼可爱，没有法令纹，也不用担心眼角长细纹。

可她到底年轻，还不懂得，男人的话，听听就行了，别太当真。

你看，当初温柔地对她说着「别怕」的人，还不是说断就断。

薄情寡义之辈，能有几分真心。

有温粒的帮助提点，我在星河适应得很快。

天枢已经开发到了第四代，我白天学着处理公司事务，晚上就自学新技术。

我学习能力一向很强，在学校时就是如此。

周厉诚永远是第二，因为第一是我。

他总是半开玩笑地说我光环太强，衬得他平平无奇，如果我没那么优秀就好了。

我不喜欢听见这种言论，他便自我检讨，说遇到我是他的福气。

当初我为了天枢，耗费了太多精力。

在电脑前一坐，就是十二个小时，日日如此。

长久以来，就落下了病根。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把星河都交给周厉诚。

现在，我虽然学得有些吃力，但勉强能跟上进度。

让自己忙起来，就不用去想那些烦心事。

温粒给我安排了两个保镖，即便在公司，也能确保周厉诚打扰不到我。

他被拦了两回，便不再自讨没趣。

他打了无数电话，发了无数信息，但绝口不提离婚的事。

我觉得烦，索性直接拉黑。

他没办法，只能去我家门口堵我。

从公司回来，已经很晚了。

周厉诚固执地拦住我的去路：「这么晚，爸妈都休息了，你也不想吵醒他们吧？」

我冷着脸拿出手机，作势要报警。

他攥住我的手腕，哀求道：「我不耽误你太久，你不是想让我签离婚协议吗？跟我去一个地方，到时候，如果你还坚持要离婚，我同意。」

我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但这个提议深得我心。

他一直拖着，不肯签字。

***毕竟太麻烦，如果能协议离婚，自然最好。

周厉诚带我来的地方，是最初的星河。

「小雨，你还记得吗，我们就是在这里，一起研发了天枢。」

他望着我，期盼我的回应。

「嗯。」

我当然记得。

那时我们刚毕业，手里没什么钱，双方父母都不支持我们创业。

我们在这幢老旧写字楼，租了一间办公室，狭小潮湿，夏热冬冷，生活很是拮据。

为了我们的星河，我俩一度和家里闹得很不愉快，直到后来公司有所起色，才缓和了关系。

就连年三十，我们都坐在电脑前码程序，冷了就抱团取暖，饿了就吃泡面。

十二点的倒计时还没开始，烟花炮竹声就此起彼伏响起来。

周厉诚从身后搂着我，我们依偎着，透过锈迹斑斑的窗户，抬头看天空。

烟花绚烂梦幻，像极了我那时的憧憬和期盼。

我们在倒计声中接吻。

烟花最热烈的时候，他贴着我耳边说：「我爱你，这辈子，周厉诚都只爱孟竹雨。」

现在想来，烟花易逝，也许一切早有预兆。

周厉诚，是你先忘了。

怎么会问我记不记得。

办公室精心布置过，连桌上的小摆件，都和当年一模一样。

我平静道：「周厉诚，这里早就不属于我们了，星河搬进新大楼后，这里就租给了别的工作室。」

周厉诚急切地抓住我的手：「不是，我已经把这间办公室买下来了，这里属于我们，是周厉诚和孟竹雨的星河。」

我一点一点把手抽出来，背过身去。

「是，它看上去和七年前一模一样，可是这七年里，不知有多少人去了又来。」